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寸步不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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寸步不讓

安太醫開了方子, 蘇弦錦收走直接交給景林:“你親自去配藥,拿到府上來煎。”

景林去了。

蘇弦錦把安太醫安排在西屋待著,沒讓他走。

直到藥熬好了,廚房送過來。

她先勻了一小碗, 送到安太醫面前:“我看不懂藥方, 如果沒問題, 您請先嘗。”

安太醫似乎無奈地看了她一眼,端起藥喝了, 但被苦得眉頭緊鎖。

“能有什麽問題?你不信就把方子拿去別的大夫面前問問。”

蘇弦錦沒說話。

她端著藥進屋, 擱在一旁, 又拿了一些蜜餞來。

連安太醫臉都皺成那樣, 必然是極苦的。

程筠昏睡著,她只得等藥略涼一些, 抱他在懷中, 試著用小勺慢慢一點點餵給他。

她學過一點急救, 知道人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可能會喪失吞咽能力,若是強行餵水餵藥, 很容易嗆咳傷肺。

但這畢竟是小說世界,不一定遵循現實邏輯。

她小心將藥餵進程筠嘴裏, 好在他到底沒有完全失去意識, 將藥吞咽了進去。

蘇弦錦松了口氣,又餵了幾勺, 他卻忽然急咳起來, 眉頭緊鎖, 臉上幾無血色。

蘇弦錦一驚, 忙將藥碗放下,輕輕拍著他背。

程筠靠在她懷中, 雙眼緊閉,臉上幾乎血色,鬢發也被冷汗浸濕,貼在臉側頸間。

望著這般虛弱的程筠,蘇弦錦禁不住鼻頭發酸。

除了陪著他,給他餵藥,她實在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。

有時候她不禁想,在她沒有出現之前,原文中程筠是如何走過這段黑暗的。

他是否也在這樣一個極冷的雪夜裏發著高燒,卻只能硬生生受著生病帶來的痛楚,直到左丘學攜著毒藥而來。

從深淵滑向更深的深淵。

一個無聲無色無光無影的冷寂地獄。

她整理著他淩亂的汗濕的發,輕撫他噩夢中緊蹙的眉,輕輕哼起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舒緩小曲。

等他狀態好些,才又慢慢餵藥,直到他勉強咽下去小半才放棄。

整晚,蘇弦錦都未睡,時不時摸一摸他額頭,期盼著他退燒。

雪夜無聲,屋x內也安靜得可怕。

燭光如杏色輕紗籠著臥房,使一切落在她眼裏都仿佛朦朧夢境。

直到天亮,程筠只略退了一點燒,人仍未醒,不時發著冷汗,手腳怎麽也捂不暖。

蘇弦錦雙眼通紅,有些無力。

於是她只得大清早將安太醫拖過來,啞聲:“您再試一次,或許……換副藥呢?”

安太醫大約昨夜也未睡好,精神萎靡得很。

聽蘇弦錦如此說,他便又替程筠診了診脈。

“首輔大人喝了藥還未退燒,情況不妙,再這樣下去,病情只怕拖得更重。”

“……怎麽辦?”蘇弦錦深吸口氣,忍住顫聲。

“老夫也沒有更好的法子,只能再餵幾次藥,看看到晚上會不會好轉。”安陸嘆道,緩緩看向蘇弦錦,“姑娘既貼身照顧,自當也知,首輔大人在林州落得一身傷痛,所以不僅是風寒那麽簡單。”

一身傷痛,何止從林州起。

蘇弦錦垂眸,眼底彌漫水霧。

*

景林端著午膳進來,已是未時了。

蘇弦錦趴在床邊小憩著。

他叫醒她:“蘇姑娘,吃點東西吧,你這樣陪著大人不吃不喝,大人一定不希望這樣。”

蘇弦錦起身,首要一件事就去探了探程筠額頭。

不禁心中沈沈嘆了口氣,燒還是沒退。

“我不是不吃不喝,我是沒胃口。”她看向景林,搖頭,:“算了,你擱在桌上吧。”

“好。”景林點頭。

蘇弦錦盯著景林,他眼底積著淤青,臉色也不太好,顯然為著程筠這事擔憂不少於她。

景林走到門口,又折返回來,低聲道:“蘇姑娘,其實我有辦法聯系上左丘學,我知道他就在城外。”

蘇弦錦猛然一驚,瞪大眼睛盯著他。

景林倒被她這個反應嚇到:“怎……怎麽了?”

蘇弦錦深吸一口氣,緩緩吐出兩個字。

“……不準。”

景林茫然:“為何?可是大人……”

他有些哽住。

蘇弦錦不敢直視他灼灼眼神,只是放軟語氣,含了些哀求。

“聽我一回……讓我想想,到晚上再說。”

景林遲疑片刻,沈默地離開了。

蘇弦錦望著程筠昏睡的臉,心間密密麻麻發疼。

她俯身上前,吻著他眉眼。

喃喃:“我該怎麽辦……我該怎麽辦呢?程筠。”

她勉強吃了點東西,等廚房送了藥來,再次給程筠餵進去一些,不過卻是餵一半吐一半。

蘇弦錦看他昏睡中難受的模樣,淚落不止,幾乎無數次湧起向劇情妥協的念頭,又生生壓制住了。

直到入夜後,程筠意識不清地輕聲喚她。

“阿錦——”

正洗帕子的蘇弦錦,差一點打翻了水盆,忙跑到床邊,緊緊握住他手。

“程筠,我在,我在。”

程筠眉頭緊蹙,呼吸也急促起來。

“程筠?程筠?……”蘇弦錦有些慌。

程筠驟然一陣劇烈咳嗽起來。

蘇弦錦忙坐到床邊,將他扶起靠在懷裏,替他拍著背。

程筠倏忽吐出一大口血,臉色煞白,氣息比方才還要微弱。

蘇弦錦心臟狠狠抽搐了下,跟著面無人色起來。

她顫聲喊:“景林——”

景林立即推門而入。

蘇弦錦擡起泛紅的雙眸,眼淚滑落。

“讓……左丘學來。”

*

縱然她使勁拖延,左丘學今日也已經進城了。

等她同意景林聯系他入府時,他人都到了門口。

劇情早已安排好了一切,半點由不得她,讓她的努力顯得可笑。

除非她真敢拿程筠的命去賭。

但她做不到。

她站在門口,眼神悲哀地看著左丘學踏雪而來,穿過夜色,停在搖曳燈影的廊下。

“好久不見,蘇姑娘。”

她並未接話,反而對景林道:“你現在應該去瓊華院。”

景林沒反應過來,正要問,忽地屬下急匆匆跑來,悄聲道:“蕭郡主在瓊華院鬧得太狠,屬下們快要擋不住她的鞭子了。”

景林來不及詫異,立即就去了。

左丘學似笑非笑。

“蘇姑娘這未蔔先知的本事,難道又是‘朋友’教的?”

蘇弦錦語氣冷淡:“比不過神醫能掐會算,竟然白日裏就起身進城了,難道提前就預料到程筠會病重嗎?”

她相信景林並沒有在問她之前就提前給了左丘學消息。

甚至原文中,也是消息先秘密傳到秦時那裏,才被左丘學得知的。

她知道秦時昨晚進過宮,但原文未寫他是如何得知程筠病重的消息的,作者不可能寫出每一個細節,但這些細節在真實世界裏,卻一定會發生。

劇情如何自動圓上原文空白部分和邏輯閉環,是她最被動最無力的地方。

左丘學似乎早料到她的反應,挽袖輕捏長髯,笑道:“在下的起卦之術的確有幾分精準的。”

說罷他望著擋在門口的蘇弦錦:“還不讓我進去嗎?”

蘇弦錦垂首,側身讓開。

左丘學挎著褡褳走進屋內,徑直向程筠而去。

蘇弦錦寸步不離地跟在後頭,全程盯著他望聞問切,診脈施針。

這個過程,她始終沈默著,沒有說一個字。

左丘學也並未問她什麽,臉色嚴肅,替程筠認真施針。

約有兩刻鐘時辰,直到他滿頭大汗地取回了針,始出聲:“好了,今晚一定能退燒。”

蘇弦錦問:“何時會醒?”

“隨時。”

左丘學悠然起身,“累得夠嗆,有吃的沒?”

“我讓人準備。”

“不用,你告訴我廚房在哪兒,我順道去把藥熬了送來。”

蘇弦錦眼神瞬間警惕起來,看他的眼神宛若仇敵。

她直言不諱地問:“你會在藥裏下毒嗎?”

左丘學微怔,不急不緩地輕捋胡須。

“何出此言吶?”

蘇弦錦只盯著他,眼神愈發冷漠。

左丘學嘴角抽了下:“我下毒做什麽?我費勁進城不就是為了救他麽?既救他又何必害他?”

蘇弦錦在床邊坐下,沈聲道:“今晚我絕不會離開程筠一步。”

左丘學眉頭一挑,轉身出去了。

屋裏只剩下她與程筠二人,她才勉強放松了些。

她轉頭望著程筠,經過左丘學施針後,他臉上總算回了幾分血色。

她合衣在他身側躺下,緊握著他微涼的手。

她闔上眼,身心俱疲。

她懷疑自己與劇情所作的一切鬥爭都是徒勞的。

她改變不了任何事。

程筠的手不知何時微微動了下。

她猛然睜開眼,猝不及防地跌入一雙雪原般深邃冰涼的眸子裏。

蘇弦錦眼瞬間紅了。

她張了張嘴,卻沒發出聲音。

“……程筠。”

程筠掀開被子,將她攬入懷中。

“程筠……”蘇弦錦染了哭腔,悶在他懷裏雙肩顫抖。

程筠輕吻著她頭發,聲音聽起來疲憊又沙啞。

“我沒事了。”

“程筠程筠……”

蘇弦錦不知該說什麽,只連喚了好幾聲他的名字,盡情大哭了一場,將這兩日的擔驚受怕一並發洩了出來。

程筠擁她在懷,靜靜聽著。

等蘇弦錦漸漸收住情緒,從他懷中鉆出來,望著他時,他看著她紅腫的雙眼,低笑了聲:“小花貓一樣。”

“你還有精神開玩笑。”蘇弦錦吸了吸鼻子。

程筠拂去她眼角的淚,溫聲道:“抱歉,不該讓你如此擔心。”

這話使得蘇弦錦又止不住落淚。

“我怎麽可能不擔心呢……”她喃喃著,想起不久後的事,眼裏浮現茫然無措。

她呆呆坐起身,墨發散亂地滑落在身前,燭光在背後暈著,使她眼下投出一片纖長的陰影。

晶瑩的淚便斷了線似的從那處落下,像珠子一樣。

“程筠,我想救你,我很想救你。”

程筠亦起身,將她再次輕攬在懷裏,低聲:“我知道。”

他緊抿薄唇,眸底神色覆雜。

“阿錦。”許久,他才似嘆息般道,“別太為我難過。”

蘇弦錦在他懷裏顫了顫,雙手緊緊摟住他脖子,緘默地伏在他肩上,似乎生怕他下一刻就消失不見了。

他們在燭光下無言相擁著。

蘇弦錦不知該說什麽,她什麽也不想說,也不想聽程筠說。

她只想緊緊抱著他,他此刻虛弱的像一片碎掉的瓷片。

直到左丘學進來,響起一句調侃。

“呀,我來得是不是不巧啊?”

蘇弦錦動也沒動,背對著他。

“你現在可以走了。”

“我才救醒的他,你怎麽對我這個態度?我得罪你了不成?”

左丘學看向程筠,笑吟吟道,“何況施針也不能包治百病,還是得良藥苦口一番。”

“給我吧。”程筠道。

藥!

蘇弦錦松開程筠,轉過身將程筠擋在身後。

她目光不善:“什麽藥?”

左丘學挑眉:“自然是治病的藥,他病得這樣重,不吃藥怎麽好?”

蘇弦錦眼神倔強而警惕。

“萬一你在藥裏下毒x呢。”

左丘學看向程筠,似無奈:“這怎麽回事?怎麽一段時日不見還將我當成仇人了?”

程筠擡手輕撫蘇弦錦的發。

平靜地笑:“阿錦,他不會害我的。”

“他會。”

蘇弦錦眼尾泛紅。

左丘學皺眉:“你非要這樣認為,那我就把藥倒了,讓他今晚再燒一夜吧。”

“等一下。”

蘇弦錦忽然伸手,“把藥給我。”

左丘學怔了怔,看了眼程筠。

程筠皺眉:“阿錦——”

不待他出聲勸阻,蘇弦錦直接赤腳跳下床,從左丘學手裏接過藥碗。

然後當著二人面喝了一口,苦得她差點幹噦出來。

“阿錦!”程筠欲下床。

蘇弦錦轉身幾步按住他,眸色晦暗。

“程筠,從此刻起,你經口的一切飲食湯藥,我都先嘗一口。”

程筠震驚地盯著她,眼尾泛紅。

蘇弦錦眼神堅定,寸步不讓。

她轉頭看了眼左丘學,左丘學也有些震驚,但並未說話。

她這才將手中湯藥遞到程筠面前。

“現在可以喝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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